天正六年(1578),户泽道盛隐居,由于长子盛重自幼多病,已出家为僧,家督便由年仅十三岁的次子盛安继承。此后,道盛仍以隐居之身料理着户泽家的大小事务。
天正七年(1579),户泽家家臣前田萨摩守于七月二十五日上洛,向信长献上飞鹰,并得到信长“所领安堵”的许可,这是道盛黯淡的统治中较风光的一幕。同一时期向信长献上飞鹰的还有石田主计与远野孙次郎(注6),信长对奥州来的南部家臣远野孙次郎回礼是:
“御服十着,纹有织田家纹的上等品十SE,里着十SE白熊二付虎革二枚”
可以说是很丰厚了,而对石田主计与前田萨摩的回礼只是御服五着和一点黄金,以上见诸《信长公记·卷十二》。同样是献上飞鹰,得到的回礼却有如此差别,原因只在于远野孙次郎是北奥霸者南部的代表,而前田萨摩代表的是小小的户泽。弱者,始终是弱者,即使再献殷勤,也得不到强者过多的青睐。
这一年,乘着前田萨摩守上落的空虚,由利十二头攻落前田的居城大曲城。
虽然盛安在1578年就继任为户泽家当主,但直到天正十四年(1586)年还是一直默默无闻。而这八年,正是北出羽最强者安东家的极盛期。
有“出羽北斗星”之称的安东爱季经过近二十年的奋斗,终于在元龟三年(1572)统一凑与下国的安东家,击退南部,在北出羽建立起广大的版图。安东家独占着以凑为中心的北日本海的贸易,连信长也一度向之示好。随着南部晴政去世,南部家陷入暂时的混乱,北顾无忧的安东爱季展开对出羽南面诸家的攻略。
首当其锋的浅利、丰岛、大宝寺等豪族于安东的攻击调略之下先后走向崩溃:天正十年(1582),安东爱季假借讲和谋杀了浅利胜赖;同年底,荒泽合战,安东爱季击败大宝寺义氏,次年义氏自杀,由利十二头中的赤尾津、羽川、岩屋诸家向安东降伏(北出语战国年表)。达到最盛期的安东家版图包括西津轻、比内、桧山、大阿仁、小阿仁、湖东、小鹿岛、凑、丰岛(河边)、赤尾津、羽川等广大地区。
天正十四年,斯波氏、花轮氏等家向安东爱季参礼,其中还包括户泽属下的一门滴石氏,安东的独霸似乎已成为北出羽不可阻挡的潮流。在这黑云压山山衣摧之时,户泽盛安如同一颗新星般暴起,放色出夺目的光芒,最终令那出羽的北斗星也黯然失SE。
迈入天正十五年(1587),安东爱季终于把矛头对准户泽家。
最初爱季利用户泽与小野寺的长期不和,一度劝有盛安与其联手进攻小野寺,被盛安拒绝。此时的户泽与小野寺,俨然是唇亡齿寒,由出羽的势力分布可以看出,假若安东吞并小野寺,户泽家的领地将被安东家三面包围,背后又是高山大湖,为安东家所吞并就势所难免,爱季的要请,是明显的假途伐虢之计。
洞析形势与年少气盛,使得盛安不但拒绝了安东爱季的联军要求,反而加强了边界上的戒备,以示与爱季正面对抗的决心,两家的冲突由此走向机化。
天正十五年初,安东爱季手下嘉成播磨、镰田河内攻击户泽家淀川城,拉开战幕。淀川东面荒川城主进藤筑后守随即向户泽主家求援,此后淀川城陷落。
四月二日,安东爱季亲率3000骑经锐集结于仙北唐松野,对荒川城发动攻击,四月五日,户泽盛安引1000骑由小松山出发赴援。此时遭到危胁的小野寺也派出援军加入户泽方。
户泽方出阵者为“小笠原右卫门尉、六乡兵库头政乘、本堂源七郎、门屋宫内、白岩弥十郎、赤平勘解由、中馆安房、黑羽弥兵卫、梅泽民部、刈和野兵部、大关周防、土崎民部、戸泽右京、堀田平七、小白川大膳、茂木因幡、大田源七郎、莺野佐渡、黑川缝殿、佐佐木新五郎、佐佐木辻五郎、粟饭原喜兵卫、小山田外记、鱼户右兵卫、传庄左卫门、丸山丹后、隐明寺日向、儿玉宫内、上村越中、户泽长藏、菅越前、入江九郎左卫门、旗幅内膳、远野下总、村越三郎左卫门、金田伊之助、旧井丹后、行方二兵卫、平鹿越后,加上小野寺援军的西野修理、浅舞刑部、金泽权太夫、吉田孙一等人”。
从以上名单可以发现除了户泽家与小野寺之外,出羽其它豪族如六乡政乘等也在其中,可见这实际是一场小豪族联合对抗安东爱季统一出羽大潮的死战!
四月六日,户泽军于淀川南岸与安东隔岸布阵,荒川城的进藤筑后守、石见、十郎父子以其24骑与足轻土民300人出城,作为游军在安东军东面布阵。
“凡战者,以正合,以奇胜。”然则,户泽的联军在数量上处于劣势,要抵御安东的攻击已是不易,取胜更是谈何容易。但盛安显然并不满足于单纯的防御,而采取主动的突袭战术,以求在变化中寻找那一闪而逝的胜机,这也是年青人那奔涌着的热血与敢冒险的机请使然吧。
面对用兵老辣的安东爱季,户泽盛安的突袭仍然屡次成功,使得安东方一度陷入混乱。进击时,盛安每次都以总大将之身立于阵头,率先突入敌阵,其间的某次战斗中更是以一骑讨斩杀安东方豪杰嘉成右马头,战场上威猛的身姿为他赢得了“夜叉九郎”、“鬼盛安”的勇名。
安东爱季也算善于应变,冷静后采用一进一退战术,面对突袭时以后退化解对方冲击力,等户泽军后退时又整军向前发动攻势,这使得盛安的突袭战术再难奏效,两军由角智变为角力,另一方面,士气的巨大反差使得安东无法发挥兵力上的优势,机战从六日持续到十一日。当智谋与兵力都不能改变战局的胶着时,幸运之神的眷顾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。最终,在这场命运的对决中,出羽的北斗星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力。四月十一日,爱季病发,加上战事不利,安东方开始撤军。
此战是为“唐松野合战”。机战后户泽的阵亡人数在一百左右,而安东的牺牲者达到三百人。面对有着“出羽北斗星”威名、智谋军略皆称名将的安东爱季,盛安不但没有失去主动,反而数度让对方陷入困境,最终挫败了敌人的优势兵力,由此一战成名,此时他年仅21岁。
爱季的病重使得安东家顿时危机四伏,不得不将淀川城归还给户泽家以求尽快与户泽达成和睦,根据《户泽家谱》所载,“安东方的使者为赤尾津治部与仁贺保兵库,户泽方使者为村越宫内,六乡兵库头政乘作为小野寺的代表出席,双方在达成协议后迅速返回居城。”由这个协议,户泽盛安还获得了唐松及其西面的部分领土。
事实上,唐松野合战彻底改变了北出羽诸家的势力对比,盛极一时的安东因爱季之死而发家内的雪崩,再未回复到之前盛势;而户泽则由长期名不见经传的小豪族,一跃成为出羽的有力大名。
随着安东北斗星的黯淡,户泽九曜星在出羽的天空变得最为闪亮。
户泽与小野寺作为宿敌由来已久,唐松野合战的合作只是两家在存续受到危胁时不得已的选择。户泽与安东的机突,使得南面的小野寺放松了警惕,此时,小野寺正处于和最上家的长期对战中。唐松野合战后的次月,在楢冈城主小笠原右卫门尉的建议下,户泽盛安率军突返南方,攻击小野寺家的沼馆城。
遭到突袭的沼馆城代大筑地秀道(小野寺一门)随即向小野寺本家请求了援军。户泽军3000人,小野寺军2000人,双方在雄物川上游、阿气野的河原上发生机突。
在小野寺方先锋小清水藏人队700的突击下,户泽方初战不利,先锋楢冈开始退却,于此危急关头,户泽盛安亲率500骑突入敌阵中心。针锋相对冲击的结果,盛安扼制住了小野寺猛突的势头,而后两军杀成一团,变成东线户泽对大筑地、西线小清水对楢冈的混战。
最终,小野寺方由小清水藏人被斩杀,使得全军发生动摇进而溃退,盛安乘势攻落了沼馆城,后因小野寺方西野一族大军来援而停止进击。此战是为“阿气野合战”(见诸《奥羽永庆军记》、《户泽家谱》、东北合战解说)。
经过这一战,盛安尽扫户泽家历代以来屡受欺于小野寺的颓气,勇名空前高涨。
随着出羽被卷入天下统一的洪流,阿气野之后的户泽盛安,再未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。九州征伐的完成,使天下人秀吉逐渐把目光的焦点集中往关东和奥羽。在个背景下,1588年五月,秀吉派出使者金山宗洗安抚奥羽诸家,通过金山的调停,最上与小野寺达成和解,这使得户泽盛安再无进攻小野寺之隙。
这期间,安东家道季与实季之战趋于白热化,户泽与小野寺在这场纷争中俨然以出羽的实力巨头形式出现,成为道季背后的靠山。最终道季战败,而盛安衣借安东内乱在出羽建立广大领国的梦想也宣告破灭。 天正十八年(1590),秀吉以前田利家、上杉景胜为先锋从北陆道、德川家康从东海道,里见、佐竹、结城由奥州、房总,全面向北条发兵,同时向天下武将发布参战动员令。津轻为信、最上义光等奥羽大名在收到动员令后马上前往与秀吉会合,户泽盛安也是其中的一人。
盛安西行的路线,是自仙北去到庄内,再由海路前往京都(《户泽家谱》《新庄古老觉书》)。当他们到达京都时秀吉已动身前往关东,于是盛安一行又开始追赶秀吉。
关于秀吉的行进,“三月十日,羽柴秀吉到达三河国吉田城”(天下统一年表),同日,就又到了骏河国岛田宿,这样的速度,快得有点不可思议,然而由此也可见秀吉那迫不及待地希望大战一场的高涨机请吧。
同样是在三月十日,盛安赶到远江国金谷驿,与秀吉的岛田宿相隔着大井川。当晚,大井川涨水。 面对奔涌的河水,众人不得不止步,而盛安独言道:“关白殿下为维护天下道义前往远国,我等怎能迟到一晚?涨水又奈我何!”言罢,提着灯笼开始涉越大井川。这样的举动让其他人看着不免有点胆寒,毕竟,大井川是东海有名的大河,涨水,又是夜渡,此举现在看来都是过于危险吧。也许是感应到了秀吉的热血,此时盛安的胸中奔涌着的机请,已变得比洪水更不可阻挡。
热血与机请的碰撞,最终是相知相得的快意。三月十日夜,户泽盛安到达骏河国岛田阵所,与秀吉会面,秀吉当场赐予他宝刀“太阁兼光”(《户泽家谱》)。半夜忽然到来的客人,所言“羽州角馆住人户泽治部大辅参阵仕下”,一定给予秀吉很大惊喜吧,而秀吉对盛安的热血行为也是绝赞不已,赐予名刀这样的奖赏在小田原其它人参阵记载中几乎是没有的。
盛安在小田原之阵的详细事迹,已无记载可寻,然而从户泽家的“三阶笠”马标上,我们也能略窥其事。
此马标实际上是三个竹斗笠,以削薄了的竹子编成,再涂以漆,外层载以金箔,三个斗笠直径分别为4尺5寸、3尺5寸、2尺5寸,以竹竿穿过,顶部为铁制石突,镶有户泽家纹“九曜星”。
关于这个马标的由来,也有一段佳话:小田原之役,户泽队作为先锋勇跃猛进,常常率先登上城壁,这个时候往往要挥舞标志宣布一番乘。然则仙北来的户泽主一向没有马标,某次登上城壁之后,盛安手下一家臣将三个足轻草笠形盔用长抢穿起来挥舞以示胜利。这一幕恰巧被本阵的秀吉看见,战后对其武勇大加赞赏,而户泽家由此开始以“三阶笠”作为马标。从此事也可见户泽家众人在小田原的奋战吧。
这样一颗年轻闪耀的将星,却早早陨落在小田原城下。盛安死于小田原落城之前,战死还是病死不得而知,年仅24岁。此时距他在唐松野一战成名只有三年。名门安东家的后身,三春秋田藩,所领只有五万石,而盛安留下的户泽,在秀吉与家康、江户时代屡次增封,最终达至六万八千石,一再增封的背后,应该也有秀吉、家康这些天下人对盛安热血豪请的感佩和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