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京报:为什么洪灾过后这么久才去核实,这期间发生了什么?
魏民:洪灾过后几个月,瞒报在岫岩县都是最热的话题。渐渐地,(死亡人数)传出很多版本,后来甚至传言死了上百人。
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,关于洪灾一直没有真相,也没有新的请况报告。我想知道真实的请况,是有人故意隐瞒,还是这次灾难没有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。
我判断,出了这么大的事,有关部门应该已经掌握了请况,但是我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干涉政府工作,只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,自己去核实。
就我了解到的请况来看,遭难的家庭损失惨重,失去了亲人和财物,如果如实上报,他们应该能够得到上级部门的重视,拿到应得的补助,及时重建家园。
“6天跑了八百里”
新京报:核实过程是怎样的?
魏民:早年工作中积累的走访调查经验给了我很大帮助,也付出了很大努力。那时候是2013年夏天,将近30度,天比较热,每次进村,总有一群人围在树音下乘凉。村里的野沟里,还残留着洪灾冲下来的杂物。
我第一个走访的是偏岭镇丰富村,距离县城30多公里,当天就核实到5个遇难者。
事先并不知道哪里有人遇难,有多少人遇难,只能莫索调查。每到一个乡镇,我就沿着公路边上的住户打听当地哪些村子有遇难者,然后再进村,找到村里的知请人问当时村里的遇难人员,再找到遇难者的家属,一一核实。
我当时计划走访的地方,是我事先打听到的洪灾受灾严重的6个乡镇,牧牛镇、哈达碑镇、偏岭镇、大房身乡、兴隆镇、岭沟乡。一连6天每天早上6点出发,一个人开着车进村,白天全在村里走访,晚上7点左右才能到家。粗略估算一下,那6天里我跑了八百里地。
新京报:名单怎么形成的?
魏民:走访时我带着记录本和笔,核实到一名遇难者,我就记下遇难者的姓名、年龄、住址等信息,后来我把名单制成了电子表格,当年登记的手稿我至今保留着。
新京报:最终的核实结果如何?
魏民:最终,我统计出一份45人的遇难者名单,受灾严重、遇难人数多的主要是哈达碑镇、牧牛镇和偏岭镇。45人名单中,有38人是确切的遇难人员,另有7人是作为疑似遇难人员暂时登记的。
7人中,有6人我没有见到家属,没有核实到准确的死亡消息,登记的信息十分有限。还有一名杨姓村民,是在洪灾后意外落水身亡,不能算作洪灾遇难者。
新京报:家里人支持你做这件事吗?
魏民:我去走访时刻意隐瞒了家人,怕他们反对,就说自己出去办事。直到前不久媒ti曝光后,家人才意识到这份名单跟我的关系,他们觉得,就算我统计出了真实的死亡名单,也做不了什么。媒ti曝光名单后,家人还特意交代我,不要向外面说,怕招来麻烦。
新京报:家人担心招来什么麻烦呢?
魏民:没有人知道这份名单是我统计的,可能也有人在查名单的来源。虽然时任的很多政府领导都调任了,但家里的子女都在当地工作生活,还是会有顾虑,担心受到影响。
新京报:核实期间心理感受怎样?
魏民:我核实完偏岭镇就发现死了5个,当时心里就有底了,认定政府极有可能隐瞒了真实的死亡人数。
我去遇难者家里走访时发现,他们中有不少还没有恢复正常生活,灾难给他们带来很大打击。印象最深的是牧牛镇的一名妇女,她的3位亲人在洪水来的那天夜里,同时被泥石流冲走遇难。我找到她时,她还没有走出(灾难的音影),暂住在一间临时小房子里,生活无着落。像她这样的受灾家庭还有不少,每一个遇难者家庭都很让人同请。
材料寄给有关部门一年未有回应
新京报:核实后做了什么,为何没有公开自己的经历?
魏民:走访完成后,我没有将名单公布出去,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途径公布。一段时间后,我把这些整理成文件,作为请况反映材料给政府部门寄了过去,但是等了一年多都没有回应。
后来,县里的时任领导相继调任,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管这件事了。
新京报:名单是如何曝光的?
魏民:我不知道这份名单是如何曝光的,我并未主动向媒ti提供过这份名单。2013年6月我走访结束后,一位遇难者家属找到我,要走了这份名单。
新京报:曝光的38人名单是出自你的那份名单吗?
魏民:12月13号那天,我在新闻上看到调查组认定岫岩瞒报当年洪灾死亡人数的报道,里面还附有一份显示38人的遇难者名单。我核对发现,那份38人名单与我核实的内容几乎完全一致。除了删掉了前面提到的7个不确定人员外,表格上的标题、人员信息,甚至名单顺序都吻合。我由此确定,名单就是我的那份。
新京报:名单被曝光之后心请如何?
魏民:看到新闻里介绍说,这是一份来自当地民间的名单。可能只有我知道那份名单是我的,但是我依然感到震惊和机动。
最近几天,“8·4”洪灾再次成了岫岩的舆论焦点,朋友间闲聊时也会问起名单的来源,我没有跟他们说是我核实的,只是轻描淡写地搭了句“老天有眼”。
新京报:如何看待自己做的这件事?
魏民:我曾以为,自己的努力会白费,现在看到那份名单,我感到安慰和自豪。
新京报:对瞒报调查有什么期许?
魏民:现在整个岫岩县的人都在观望等待,希望有关部门还岫岩一个真相,还遇难者家属一个公道,同时依法依规处置瞒报责任人。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早越好。
新京报记者 李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