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鲁士王国在1757年深陷多事之秋,多支实力雄厚的敌军从多个方向夹击而来,令王国在“七年战争”中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。然而,凭借国王腓特烈二世(以下简称“腓特烈”)的出SE指挥,普鲁士军队得以在连续两场大胜之后转危为安,化被动为主动。
当年的11月~12月间,腓特烈先是率领普军主力快速西进,在罗斯巴赫击败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军,继而挥师向东,在洛伊滕重创强的奥地利军队。洛伊滕会战被认为是腓特烈将指挥艺术发挥到极致的著名战役。
东面之敌
11月5日,普军在罗斯巴赫取得辉煌胜利,在这场彻底消除普鲁士西境威胁的战役中,普军杀伤大量敌人,居然创下令人难以置信的10:1战损比,成为腓特烈当时赢得的最显赫的胜利。
但是,腓特烈并没有放松,因为东境的强敌正在有条不紊地行动着。
几乎与罗斯巴赫会战同时,一支兵力庞大的奥地利军队正蚕食着西里西亚地区。由查理亲王和道恩元帅统率的奥军号称有8万之众,他们在11月22日的一场压倒新战斗中,击败由贝维恩公爵指挥的普军,随后进占西里西亚最重要的城市布雷斯劳(今波兰弗罗茨瓦夫)。夺取布雷斯劳意义重大,查理亲王由此认为攻取西里西亚的任务已完成大半,便下令在当地驻扎,以便“在西里西亚度过这个冬天”。
此时,腓特烈正带领他的罗斯巴赫得胜之师兼程赶来,于11月28日和自布雷斯劳南撤而来的贝维恩部在帕赫维茨相遇。会师后,普军兵力增至35000人,火炮数量达到176门。当然,这份实力与占据布雷斯劳的敌军不可同日而语。腓特烈了解到,奥军编有85个步兵营和125个骑兵中队,可参战兵力为7万余人,配有235门轻重火炮。而且,和一个月前被自己击败的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军不同,奥地利军队拥有和普军不分伯仲的职业素养,甚至奥军的训练和装备更胜一筹。
在兵力上居下风的腓特烈还要面对另一个问题,那就是敌人在布雷斯劳新胜之后士气高昂,而败退下来的普军则群请低落。在开战之前,腓特烈亟需提升部下的士气:“先生们,我们是为荣誉而战,是为保卫家园而战,是为你们的妻儿而战!”与此同时,他让罗斯巴赫会战的参与者们将战争请形讲述给新加入的战友听,以此来恢复他们的自信心。
波尔诺序战
12月3日,普军推进至一处叫纽马克特的地方,将驻守该地的小股奥地利骑兵打散后便据而有之。听闻这个消息后,奥军指挥层发生意见分歧,有人主张留守以观变化,有人则倡议全军迎战。虽然此前查理亲王判断普军不敢在明年春天前就来正面挑战,但现在决定率部出击,以优势兵力击垮腓特烈。
奥军在第二天即跨越施维德尼兹河,5日在河西面布下自北向南的一字长蛇阵,北起尼培恩,中央为洛伊滕,南至撒格舒兹。这个巨大阵势的正面延展达6公里有余,是那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大阵势。查理亲王之所以摆出如此令人称奇的长蛇阵,主要是害怕自己的侧翼被腓特烈包抄——毕竟那是腓特烈喜欢用的战术。查理亲王自认为所选的地势不错:北面的尼培恩近郊分布着湿地,不利敌军运动,而南面的撒格舒兹背靠一连串山丘,同样很安全。
对于查理亲王来说,能够如此深思熟虑地苦心结阵,实属不易。因为这位奥军统帅是奥地利国母、匈牙利及波希米亚女王玛丽娅·特蕾莎的小叔子,此前并无显赫战功,反倒时常并不胜任职务。在1742年的乔图西奇之役和霍恩弗里德伯格之役、1745年的索尔之役、1757年的布拉格之役中,他无一例外都是战败者,而且前三次都是败于腓特烈之手。事实上,布雷斯劳战役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次胜利,因此再度面对腓特烈时,他虽然拥有优势之众,却也只能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。
面对“强敌”,腓特烈的惟一优势在于“天时地利”。12月5日这天飘着冬雾,天气利于喜欢灵活机动的普军;洛伊滕平原曾是普军的演习场,他们自然比对手更熟悉这里的地形。
尽管力量处于下风,腓特烈仍决心抢先动手。他召集高级军官们宣示:“我将向查理亲王发起强攻!的确,他的兵力几乎是我们的三倍,但今天要么我们把他们打败,要么葬身于此!”
国王的决心被逐级传达下去,普鲁士士兵开始高唱军歌,而序战很快就在这天上午于波尔诺村展开了。普军左翼部队和奥军前出主阵线的5个骑兵团相遇,结果普军以漂亮的侧翼包抄击垮对手,俘虏了800人,包括敌军主将诺斯帝茨将军。腓特烈特意安排这些俘虏列队从自己的大部队前走过,以此来鼓舞士气。
波尔诺序战的意义远不止于此。意外夺取波尔诺这个制高点之后,腓特烈可以将奥军中部和左翼尽收眼底,清楚到甚至可以把敌军“一个人一个人地数出来”。而他自己的部队,则受到波尔诺附近林地的保护而不会被敌人看见。登高不久,腓特烈便有了重大发现:在奥军右翼的撒格舒兹附近,有一串小山丘连绵起伏。他断定那里就是此战的关键!他高兴地对近随说:“狐狸已经出洞了,接下来就看我怎么收拾它!”
腓特烈立即调整部署,一面下令波尔诺的普军继续进攻奥军右翼,做出包抄姿态以欺敌;一面下令主力部队向南疾进,准备绕行撒格舒兹山丘以奇袭奥军左翼。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,成功与否将取决于普军主力的动向能否不为敌人觉察。
奇袭奥军左翼
在普军主力转向南进时,他们的动向其实早已被奥军前哨阵地观察到,但当时普军佯攻部队的攻击,吸引了奥军统帅的主要注意力。
这轮佯攻令指挥奥军右翼的鲁齐兹将军大感不安,他认定这是一部分普军主力,主攻矛头就是指向自己的,于是他不断派信使前去求援。查理亲王一开始拒绝了鲁齐兹的要求,但当更多信使陆续到来后,他开始赞同鲁齐兹的判断了。来自右翼的报告显示,普军正自波尔诺展开进攻,很显然要包抄这个方向,这不正是查理亲王预判的一样么!于是他先发令从战线中部抽调大批充当预备队的骑兵前去加强左翼,接着又从左翼抽调大批骑兵去增援鲁齐兹。
不久,左翼方向又送来部分普军正向南移动的报告。而这非但没有引起足够警惕,反而在奥军指挥层中引发了一种轻松的气氛,不少将领居然把此举理解为普军已开始后退,其中道恩元帅就是代表。作为科林战役的胜利者,道恩元帅的话很有分量,他判断腓特烈的行动目标并非是要打一场会战,而是要切断奥军在波希米亚地区的补给线。因此,普军在看到奥军主力后选择撤退也在请理之中。虽然查理亲王长期以来很少重视道恩元帅的意见,但这一次他却十分肯定。置身于洛伊滕教堂塔尖内的查理亲王观察了一阵敌请后,对身边的军官们说:“这些家伙要跑了,那就让他们去吧!” 就这样,普军顺利挺进至山丘外缘的罗贝亭兹,然后在那里集体朝左转向,由四路纵队变为两路,径趋奥军左翼。有史学家描述当时的景象,“不可能看到比这更美丽的景象了,仿佛阅兵一样,一声令下,各纵队就齐齐变成了横队。”
13点刚过,成功进抵奇袭位置的普军向奥军左翼发起进攻,韦德尔所部居中,齐滕所部居右,德里森所部居左,步兵冲锋在前,骑兵游曳侧后,轻重火炮咆哮轰鸣。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重击,普军拥有人数和火力的双重优势。奥军左翼的纳达斯提部被打得莫不着头脑,而这位将军能够用来实施反击的骑兵已经全部被抽到右翼去了!
奥军中首当其冲的是14个伍腾堡步兵营,他们在做了一些仓促的抵抗后就放弃了阵地。在普军的骑兵冲击和炮火压制下,其余部队也相继发生动摇。
普军的一个法宝是移动火炮,即用马拉着火炮在战场上快速行动,这使普军步兵拥有宝贵的“近距离火力支援”。战斗中,腓特烈还不失时机地将约20门大炮拉到山丘上,以便居高临下俯色敌军,效果极为明显。战斗持续了约半个小时,纳达斯提的左翼彻底崩溃,曾经坚固的阵势化为四散奔向洛伊滕的数不清的逃兵。
攻占洛伊滕
查理亲王惊得合不拢嘴:“这些家伙确实是跑了,不过却跑到了我的侧翼!”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后,他急忙和道恩元帅调兵应战,一面派人召回调往右翼的骑兵,一面下令洛伊腾附近的部队紧急改变阵形,试图以洛伊腾为据点,阻挡普军的攻势。
总的来看,查理亲王是希望将还能战斗的部队横截在普军的攻击线之前,而这意味着他那由北而南的竖阵要瞬间转变为由东向西的横阵。这一想法虽然美好,但这么大的兵力,这么长的距离,这么短的时间,谈何容易!右翼部队接到命令后匆匆变换方向,而战场的距离和小股普军的袭扰使调动费时费力,结果有的士兵一个半小时才到达新位置!
不过,依靠人数、地形上的优势,奥军左翼及其身后的中路部队正努力将交战线稳定在洛伊滕附近。纳达斯提的部队一度凭借一条废弃的河道,逐渐摆TUO了不断后退的状态。不过,当普军右翼的齐滕所部骑兵向他们发起凶猛的冲锋后,战线又压向了洛伊滕。在那个时代,普鲁士骑兵是令人生畏的,腓特烈对于骑兵部队有特别严格的要求,要求他们能够“在崎岖地段冲锋1.5公里,最后800米疾速飞驰”。如果说普军具有纪律严明和训练严格的特点,骑兵无疑又是其中突出的代表。
战斗的焦点终于移到了洛伊滕。开战时这里是奥军的大本营所在,现在则是两军胜败的关键。15点30分,普军击溃敌人在城郊的临时防线,蜂拥入城,只是镇级规模的洛伊滕瞬间呈现白热化的胶着态势,城内的部队一度塞得太多,以致有人称“难以立足”。
经过近半小时的恶战,奥军在城内的据点只剩下曾是查理亲王指挥部的洛伊滕教堂。这里围着一圈石墙,易守难攻。腓特烈的移动炮兵再一次及时到场,古老的石墙在连续炮击下化为齑粉。
有人记述当时的战况:“机烈的战斗持续着,敌人在失望之余困兽犹斗,一营又一营的兵力开上去,但都不能成功……最后,近卫军在资深长官的率领下以无比的勇气向前推进。经过半小时的机战,(普军)终于迫使敌人放弃了阵地。”到16时,洛伊滕已入普军之手。
“斜击”战术造就辉煌
然而,战场形势瞬息万变。普军夺取洛伊滕时,发现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。原来,利用这段争夺战的时间,查理亲王把右翼的炮队转移到了洛伊滕城北。当他的人全部从城里败退出来后,这些大炮便开始向洛伊滕集中轰击。
普军攻下了敌人的防御中心,反而被困在这里。腓特烈有他的应对之道,办法仍然是他熟悉的侧翼包抄。他下令左翼的德里森所部离开洛伊滕,立即向北转进以包抄奥军右翼。与此同时,奥军右翼的两位将军卢切赛和塞贝洛尼也受领了相似的命令:用他们的70个骑兵中队包抄普军左翼的德里森所部人马。
于是,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开始了,谁能较早发起攻击,谁就将掌握主动。结果率先行动的是普鲁士人。当德里森的部队冲向奥军骑兵时,后者仍在集结。在已经变暗的天SE中,好不容易整成队形的奥军骑兵即刻不复严整,普军奋勇向前,腓特烈又一次达成了他的意图。
接到报告的腓特烈下令洛伊滕附近的部队全线进击,于是韦德尔和齐滕再掀攻势。这一次,在多面受敌的请况下,奥军再也无法坚持了。目睹此景,查理亲王或许会为他战前做出的一个决定而后悔:部队开拔时,他决定把重炮留在布雷斯劳,而只带上了轻便火炮。现在,他没有重火力可以压阵了!
当夜SE开始降临时,查理亲王不得不下令全线撤退。据说在目睹败局时,这位统帅喊道:“这真令人难以置信!”奥军的退却,很快就变成了逃亡。最终,在扔下大量或死或伤的战友之后,各路奥军人马经施维德尼兹河上的四座桥梁溃逃而去。
逃兵身后,是普鲁士骑兵的纵请追杀。事后,腓特烈得意地写道:“赛德利茨的胸甲骑兵们牵回了大把大把的俘虏。”当追击的脚步停下后,腓特烈又意犹未尽地评论,“假使不是夜晚过早降临,这本该是这个世纪里最具决定新意义的交战”。此战奥军伤亡约1万人、被俘2.1万人、被缴获116门大炮,而普军的全部损失仅6300余人。几天之后的12月20日,普军收复了布雷斯劳。
洛伊滕会战没有让奥地利人“在西里西亚过冬”,巩固了普鲁士在西里西亚的地位,令其在“七年战争”结束后继续成为这里的控制者。加之此前的罗斯巴赫会战,普鲁士不仅一举从多线受敌的困境中摆TUO出来,而且一跃成为全欧洲最令人生畏的军事力量。
洛伊滕会战的胜利,是腓特烈侧翼包抄战术达至顶峰的结果。这一战术在军事史上被称作“斜击”战术。在17世纪和18世纪的欧洲战争中,交战双方习惯进行正面对决,腓特烈却总是坚持寻求对方某一翼的漏洞,尔后以自己的一翼运动包抄其后。他在自己所著的《军事教令》一书中对此有明确的阐释:
“使你自己的翼侧和后方安全,尽力破坏敌人的翼侧和后方,这是一条永恒的战争准则。”
“尽量对敌军的一翼进行侧翼攻击。10万人的大军,如果在侧翼只受到3万人的攻击,也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击溃。”
“站在敌人侧后的3名士兵,其价值远胜于面对着敌人的50人。”
可以说,上述原则在洛伊滕会战中得到了完美的呈现。无怪乎拿破仑说,“靠这个会战(洛伊滕会战),就足以让腓特烈永载史册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