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朝是我国历史上士大夫们非常活跃的一个朝代,“与士大夫共治天下”也成为宋朝君臣共同的认识,士大夫群体普遍产生了“以天下为己任”的政治自觉和抱负,这些士大夫们又往往寻求志同道合的君子来组成团体,共同治理国家。
这其中,必然会相应的出现一些士大夫们抱成团,即所谓的“朋党”。在历史上的各个朝代,“朋党”这个词一直属于贬义词,作为最高统治者皇帝也是对朋党深恶痛绝的。
但是,宋朝又是一个以“宽仁”治天下的朝代,两宋的历史上似乎没出现过一例皇帝杀士大夫的现象,因此,宋朝的皇帝们对朋党还是比较包容一些的。
比如,宋仁宗庆历年间,仁宗皇帝和大臣们讨论朋党之事,参知政事(副宰相)范仲淹就说:
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。自古以来,邪正在朝,未尝不各为一党,不可禁也,在圣鉴辨之耳。诚使君子相朋为善,其于国家何害?”
范仲淹明确提出朋党既不可能禁绝,也不会对国家造成危害。范仲淹的好友欧阳修为此还专门写了一篇《朋党论》,来为“朋党”正名:
“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,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,此自然之理也。……舜自为天子,而皋、夔、稷、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,更相称美,更相推让,凡二十二人为一朋,而舜皆用之,天下亦大治。……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,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,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。”
欧阳修的意思是说,志同道合的君子结为一个团体,是天经地义的,舜帝为天子的时候,手下有二十二人也结为一党,但是天下被他们治理的好好的,后代的人们也说舜是很聪明的圣人,能分辨出君子与小人的区别来。
虽然皇帝始终不喜欢大臣们结成朋党,但是宋仁宗针对欧阳修提倡的结朋立党的观点,还是很包容的,“上《朋党论》,以破邪说,仁宗感悟。”并没有斥责他,这说明宋仁宗还是比较赞同欧阳修的。
可是,到了几百年后的清朝,欧阳修的这种观点却彻底的惹恼了雍正皇帝,雍正读了《朋党论》之后,特别写了一篇《御制朋党论》来反驳:
“朕惟天尊地卑。而君臣之分定。为人臣者、义当惟知有君。惟知有君则其请固结不可解。而能与君同好恶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而上下交。乃有心怀二三、不能与君同好恶。以至于上下之请暌。而尊卑之分逆。则皆朋党之习为之害也。”
雍正接着在后面杀气腾腾地说:“宋欧阳修朋党论创为邪说。且如修之论、将使终其党者。......设修在今日而为此论。朕必诛之以正其或世之罪。”
雍正的这篇《御制朋党论》,保存在原始文献《雍正起居注》中,只不过后来的史官在修《雍正朝实录》时,大概觉得大清的一位皇帝这么咬牙切齿地对待一位几百年前的大儒,实在有损帝王的形象,便将“邪说”改成“异说”,并把“朕必诛之以正其或世之罪”改成“朕必饬之以正其或”。
不仅仅是雍正这么恨宋朝的士大夫,就连他的儿子乾隆皇帝也如此。宋代的理学家程颐曾经说过“天下重任惟宰相与经筳(宋代专门为皇帝讲解经史的御前官员),天下治乱系宰相。”
乾隆帝对程颐的这种观点非常不爽,他也专门写了一篇《御制书程颐论经筳扎子后》来驳斥程颐,在乾隆看来,你们当臣子的若都自命不凡,“以天下治乱系宰相”自许的话,那你将皇帝往哪里摆呀?
宋朝皇帝与清朝皇帝对待士大夫们两种明显的态度,大概也说明了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向往宋朝,常常会说:最想穿越的朝代便是宋朝。
从未见识过大清文字狱之险恶的欧阳修假如突然醒过来,猜想他一定会问:“爱新觉罗·胤禛先生,你和我们宋朝的士大夫到底有多大的仇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