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197年八月,汉帝国镇守北方边境的大将、代相陈豨因遭刘邦疑忌,无以自辩,又害怕重蹈当年韩信遭擒被贬之覆辙,乃悍然起兵造反,自立为代王,联合反叛已久的老前辈的韩王信,引兵大举南下。
韩王信、代王豨,大汉北边最强大的两个军事强人联手,果然非同凡响,不到一月,邯郸以北的所有代、赵城池全部沦陷,陈豨的军队甚至渡过黄河攻占了聊城(山东聊城)。
大半个北中国陷入叛乱,汉高祖刘邦大慌,赶紧御驾亲征,并要求被软禁在长安的淮音侯韩信随驾前往。
经过白登之围,刘邦深知自己打仗还有进步的空间,所以此次帝国的危机再度爆发,他便想让这位退休军神随同前往,做个参谋帮忙出出主意。
淮音侯说自己病了,病的很厉害,实在无法随驾出征,请皇帝陛下原谅。
这些年来,每日下朝,午夜梦回,刘邦总会莫名的想起韩信,而感到唏嘘不已。淮音侯的府邸离皇宫并不远,可以说近在咫尺,但他们君臣的心却已遥若天涯,此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。
但是现在,韩信又称病不听话了,他明显仍恨刘邦入骨,难保以后不会学韩王信陈豨等人般来个犯上作乱,这不是没有可能的。像韩信这样的大牛,即便已没了兵权,仍不能让人放心,因为韩信在军中的威望太盛,军事能力又太强,这让刘邦对他总有一种自卑新的恐惧,这种恐惧随着刘邦年龄的增长一天比一天长大,万一自己百年之后,刘氏子孙没弄好国家,韩信又号召民众来个诛“暴汉”,我大汉江山依然危殆。
刘邦对韩信的容忍终至极限,他今年已经六十了,时日无多,也该为子孙考虑了。
如果,如果韩信能死在自己的前面,那就太好了!
但是韩信最近都很老实,刘邦实在没有道理也不忍心杀他。
这好办,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厉害的女人,刘邦的这个女人就是吕后。让吕后看着办吧,吕后与韩信并无恩义,她比自己更好下手。
于是,刘邦在临行之前,特意找到吕后,嘱咐道:“朕甚宠信陈豨,彼竟谋反,侵占赵代,自称为王,殊为可恨!朕衣领兵亲怔,又患韩信废置于此,久怀异志,故烦夫人权国,着意防备此人,早晚有缓急,当与萧何计谋。朕此去,定斩陈豨之首,以泄心头之恨!”
吕后笑道:“陛下不必忧虑。韩信当日有兵权,似难制服,今闲居独处,一匹夫耳!何足为患?倘陛下有命,管教片时着韩信就擒,审有反状,杀之亦不难也。陛下又何患焉?”
刘邦这才放下心来,不日领军到达邯郸前线,急召英布彭越等诸侯发兵前来相助。
英布彭越也都说他们病了,病的很厉害,实在无法出征,结果只派了部下带几千兵来意思意思。
刘邦快气昏了,你也病,他也病,一帮小年轻病个批呀!老子六十多岁了还要御驾亲征,我容易嘛我!
不得不承认,刘邦也的确是个可怜人,近五十岁起兵反秦,好不容易坐了江山,又天天草心江山不保,六十多岁了还得四处打仗救火,哀哉!
这一去,刘邦就去了半年,半年的功夫,楞是没能把陈豨的人头给带回来,人家毕竟是接受过兵仙指点的,还他妈的真厉害。
淮音侯则的确是生病了,他称了很多次病,但这一次是真的。
自他被高祖伪游云梦所擒的汉六年(前201年),至陈豨造反后的汉十一年(公元前196年),整整六年,淮音侯闲居家中,冷落凄清,门可罗雀。寂寞,这整整六年的寂寞,足以将任何一个坚强的人击倒。
寂寞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此外就是时间 寂寞的时间简直能够置我们于死地,足足六年寂寞的时间,淮音侯即便没死,也被折磨的半死了。
偏偏就在这个时侯,一个叫栾说的门客犯了法,淮音侯大怒,将他监禁起来,还说要杀了他。
栾说早就不想跟着没前途的淮音侯混了,又见小命即将不保,心中大恐,便赶紧写了封信给弟弟,要弟弟把这封信上奏给吕后。
吕后收到信,开心的一跃而起,大叫道:“韩信匹夫必死矣!”
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,每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群男人,吕后也是女人,所以她想成功也需要男人,这次这个男人,就是曾月下策马追韩信的萧何。
次日,吕后便将相国萧何召进宫来,屏退左右,说有要事商议。
一个女人单独会面一个男人,能有什么事儿呢?萧何正在忐忑,吕后已把栾说的信塞在了他的手里。萧何一看,大惊失SE!
问题来了,这封信到底有啥惊天大秘密?本作者给大家解释一下吧。
据栾说信中称,当年叛贼陈豨赴任代地之前,曾特意找到韩信,韩信握着他的手,屏退左右随从,与他在后花园中散步,忽然仰天叹息道:“子可与言乎?衣与子有言也。”
陈豨道:“唯将军令之。”
韩信道:“公所守北方边防重地,乃天下经兵所聚之处也。陛下平日,虽十分宠信于公,然公手握重兵,实难以让人主放心。人若言公叛,陛下当不信,然到得二次,陛下将疑,若到三次,陛下必怒,而亲往征之。此时关中空虚,吾却为公从中起事,则天下可图也。”
陈豨道:“谨奉教!”
栾说还称,韩陈二人之后又说了许多言语,无非大逆不道之语,完了陈豨起身告别,韩信还亲自送出门外,再三叮嘱,方始分手。如今陈豨果然造反,陛下亲征,韩信记得前言,故意称病,不肯相从,却暗遣人前往陈豨处通信,嘱其尽力抵敌,当即从中相助。韩信打发使者去后,便与自己亲信家臣密谋,衣乘夜间,诈作诏书,尽赦许多没官罪徒,给以兵器,亲自带领,袭攻吕后、太子,各事都已布置清楚,专待陈豨回信,便行起事。
最后,栾说声称他因知得此事,特行谏阻,致触韩信之怒,身被拘囚,故遣弟代为上书。凡此等等,皆其一番忠君报国之心,青天可鉴。还望皇后早作防范,诛除叛逆,以保大汉社稷。萧何看完信,良久沉默不语。
这封信疑点太多了。其一,韩陈二人屏退左右而密语,栾说从何得知?其二,论实力,彭越英布两个诸侯王比陈豨要强的多,韩信若想谋反,也该联结彭英二人才对啊?其三,韩信造反的计划太搞笑了,罪犯皆在官府重押之下,仅凭一封假诏书,如何释放的了他们出来?而且韩信到哪去找那么多兵器给他们?其四,皇帝多次离开长安御驾亲征,平燕之战一次,平城之战一次,都是长期在外作战,这么多机会,怎么都不见韩信谋反?白登之围那么狼狈,简直天威丧尽,怎么也不见韩信谋反?这次却偏偏反了?其四,陈豨早在去年八月份就起兵了,皇帝也九月份就出征了,韩信怎么会等到今年正月才来造反,这未免也太迟钝了吧!
要不就是韩信闲居数年而患上了严重的弱智,要不就是栾说在乱说,只有这两种可能。
吕后知道萧何在想什么,于是道:“韩信之反状虽未明,然韩信陈豨二人一向过从甚密,当此关键之时,相国可能保证韩信就一定没有谋反之心?”
不能,萧何不能。萧何非常清楚韩信与陈豨之间的关系,陈豨造反,韩信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!何况韩信自被夺王,多称病不朝,居常鞅鞅,其之怨,有如弃妇。韩信不为雄霸之反,亦可为怨妇之反、弱智之反。这在人新的角度上倒是说的通的。
吕后又冷笑道:“相国昔日力保韩信为大将,可是为了今日力助韩信谋反乎?”
萧何闻言大惊,他得拜相国,位极人臣,封侯万户,上赐入朝不尊臣礼,引得多少人红眼;而皇帝常年在外征战,萧何多年留守关中,在关中威望极大,又引得皇帝多少猜忌;所以自己故意买田置产,欠债不还,自毁民心,才好不容易让皇帝认为自己胸无异志,此次岂能因一韩信而再遭疑忌?事有轻重,人有亲疏,为了皇帝,也为了自己,他只能对不起韩信了。若问罪一个韩信,可使社稷免于危难,并使自己安享富贵,这也是值得的。
于是萧何道:“陛下尚在邯郸,仓皇不及往返,不如执信于狱,以尺一告陛下,集百官而廷议,而后定罪。”
吕后道:“韩信反状未明,岂可公议其罪乎?依我之见,不如以计擒而私杀之。”
萧何道:“戮一大臣而帝不闻,会遭天下非议,恐不妥。”
吕后笑道:“陛下那里我去说,相国只管依计行事便是。”
萧何只得下拜领命,心中不由长叹道:“吁乎,韩信实不智矣!他功高至此,就当深自敛抑,归德于上,引咎于己,或可自保。乃计不出此,而据齐请封,行兵楚县,后又称病不朝,日夜怀恨!今天下已集,乃谋叛逆,其死不亦宜乎!”
萧何说的没错,韩信此人,或许没有谋反,但是在太不会做封建王朝的臣子了——请封张耳,自立齐王,抗拒发兵,自行其是——从来都是一副想和刘邦合作共进、分庭抗礼的样子;就算被贬为淮音侯了,和皇帝聊天时还老实说人家带兵能力远不如自己;这种做派,在如今的现代化企业里大概很常见,业务经理和公司老板也是合作伙伴的关系,平等相待有何不可呢?但在两千年前的专制社会,韩信此等行为简直就是异类中的异类!不想当皇帝,却想和皇帝平等相待,这已经不是傲骨,而是整个意识形态有问题了。所以像项羽韩信这样的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异类,最终也必然会被时代淘汰,这很悲哀,但没有办法,历史就是如此无请、如此无奈。
而对于萧何,我只能说,大概只有心狠手辣,才是一个合格政治家的自我修养吧。所以萧何当日可以月下追韩信,如今也可以利用友请来陷害韩信,果然是大汉第一相国,居然能把友谊和政治区分的如此清楚,实在让人不寒而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