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是出了名的好辩,诸子百家的学者们看见就头大。但孟子也有头晕的人,就是当时齐国著名杂家学者、太子老师、滑稽大师和著名外交家淳于髡。据说现在临淄还流传着“孟子遇见淳于髡,不死也得头发昏”,可见,淳于髡是孟子旗鼓相当的对手。
著名史学家司马迁很欣赏淳于髡,在《史记滑稽列传》中浓墨重彩地为淳于髡列传,而给孟子写的传只有不到150个字,其用心的差别可见一斑。司马迁说,“淳于髡者,齐之赘婿也。长不满七尺,滑稽多辩,数使诸侯,未尝屈辱。”原来,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个入赘女婿,身高不足七尺,为人滑稽,能言善辩,屡次出使诸侯之国,从未使国家受过屈辱。与孟子的好辩一样,淳于髡最鲜明的特点是“滑稽多辩”,尤其喜欢在与人辩论时运用“隐语”。他在与人辩论和向国君进谏时,经常用讽喻表明自己立场,言辞诙谐、含义深刻,往往令人心悦诚服。
孟子和淳于髡是同事和竞争对手。在稷下学宫,孟子的学生的规模达到数百人,而淳于髡则有数千个弟子;孟子在齐国享受国策顾问的待遇,而淳于髡是太子老师和外交家,很显然地位和名气高了孟子一头。淳于髡很不待见孟子,找准机会就要和孟子来一场辩论,攻击他的仁政和王道的政治主张,浇灭孟子那“说大人而藐之”的“嚣张”气焰。
淳于髡和孟子的辩论,是嫂子掉进水里要不要用手拉上来的问题。在现代社会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,嫂子掉进水里你不去救,会被你哥痛揍,还要被别人骂作禽兽。但在战国时期这又是一个大问题,这源于儒家坚守的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“礼”。
淳于髡曰:“男女授受不亲,礼与?”
孟子曰:“礼也。”
曰:“嫂溺则援之以手乎?”
曰:“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。男女授受不亲,礼也;嫂溺援之以手者,权也。”
曰:“今天下溺矣,夫子之不援,何也?”
曰:“天下溺,援之以道;嫂溺,援之以手。子衣手援天下乎?”
淳于髡问孟子,男女之间不用手递受物品,这是礼吗?
孟子说毫无疑问是礼。
淳于髡问如果嫂子掉进水里,小叔子应该用手去救吗?孟子说,那当然要用手去救了,不去救就是豺狼。不用手传递物品是礼,是常态的请况,而嫂子掉进水里是特殊请况,用手把嫂子拉上来是在特殊请况下的权宜之计。
淳于髡说,天下的人都掉进水里,你为什么不去救?
孟子说,天下人都掉进水里应该用道去救,难道你要用手一个一个拉他们上来?
雄辩的淳于髡一上来就为孟子准备了一个两难的问题。既然儒家认为男女授受不亲,递东西的时候连手都不许碰,那么自己的嫂子掉进水里,该怎么办?如果孟子坚持男女授受不亲,那就不能用手把嫂子救上来,见死不救孟子就是禽兽;如果孟子用手把嫂子救上来,那就否定了“礼”,孟子就是伪君子。
这难不倒孟子,他最擅长这类两难问题的辩论,秘诀是以我为主转移焦点。在和告子的辩论中,告子说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是一样,这是事实判断,但孟子马上转移焦点,问告子难道老马的老和老人的老是一样吗?这是从事实判断转化到了价值判断。在和淳于髡的辩论中,孟子再次运用“乾坤大挪移”的方法,淳于髡说的用手救嫂子是轮理问题,而拯救天下是政治问题;男女授受不亲是基本原则,而嫂子掉进水里是特殊请况,特殊请况当然要特殊对待,这叫做“执中行权”。执中就是坚守一种原则,行权就是具体请况具体分析,做出适当的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