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木埰的词学渊源,远接以张惠言和周济为代表的常州词派余绪,近承同乡前辈金伟君和其尊人学说,兼采祁寯藻的词学趣味,旁师浙西派传人周之琦,在传承旧说的基础上折衷出新,导引晚清词学的发展方向。他的词学特征和学术背景都具有浓重的历史痕迹。
端木埰在《碧瀣词》自序中曾说到自己的词学渊源,始于清道光戊申(公元1848年),其时因江宁水灾,金伟君先生从采蘩桥移居天禧寺之听风阁,与端木埰寓所相距不过数武,因得时相请益,同侍先生侧的还有杨朴庵、许仲常、钱渐之、僧花雨以及端木埰之家兄数人,适逢金伟君填“秋影”、“秋声”两词,诸生为慰先生穷愁之闷,遂群相唱和,联为“听松词社”。据端木埰自序所云:“仆虽从事于斯,茫然不知词为何物。先生为约略指示。”先生所指示的学词路径包括两点:其一,多读宋词别集,以明词曲之别;其二,严奉万树《词律》。同时因为金伟君与端木埰之先君交厚,因得知其先君即已嗜词,只是吟成即毁,故家中无片纸留存。而在词学趣尚上,端木埰先君“于古人酷好白石,以未见全集为憾,且极严词曲两戒之辨,每谓今人所作皆曲也,非词也。”端木埰《宋词赏心录》于姜夔词选录两首,未尝没有弘扬先君之志的初衷在内。他在《惜红衣·和瑟轩即代答柬》词中曾有“周、姜既往,古乐渺难识”之句,则他推崇姜夔与严守词律,原本也是有内在关系的。
晚清四大词人,王鹏运“其词导源碧山”,“述王氏之词者,尤不可忘先生”。文廷式认为“张皋文具子瞻之心”,郑文焯作词“入手即爱白石烧雅”,其词“吐属烧雅,深入白石之室”,并对白石为人的“疏古冲澹,有晋宋间风”心追神慕,同时在词的风格上服膺张炎“清空”之说,早尊白石,晚崇周、柳,努力融合浙、常两派。朱祖谋学词之初,王鹏运“时时语以源流正变之故”,且“在光、宣之际,即致力于东坡,晚年所造,且有神合”,况周颐自称其词“得力于沤尹与得力于半塘同”,并多次自述亲接端木埰教诲,深相敬服。此数家不仅交谊频繁,其中王、况二人并与端木埰合刻《薇省同声集》以记其谊,而且在词学思想的传承上或从碧山导源,或偏尊白石、苏轼,追本溯源,都与端木埰有着一种难以割裂的关系。即此而言,人们也可估量出端木埰在晚近词学中的独特地位。
回视二十世纪的词史与词学研究,除了唐圭璋先生撰有专文论及端木埰,然也只有寥寥数百字,后来诸家有关清词的著述,都未尝留意于此,则对于探索晚清词学的源流因革和发展轨迹,不免有关怀未周之憾。本文于此,或不无补苴罅漏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