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津师范大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中国先秦史学会副会长杜勇先生有篇文章《说甲骨文中的蜀国地望》。
杜勇先生提出来,这个蜀国在河南长葛。实际上,除了这个河南长葛的“蜀”还有,山东的“蜀”,陕西、川西北的“蜀”,安徽的“蜀”,江苏的“蜀”等等,最著名的自然是四川的古蜀国。
古蜀王蚕丛头像
对于甲骨文我是不行滴,但杜先生这个文章我看了之后就觉得有问题。
我能说出来三点,因为这三点都跟军事有关。
一、杜先生认为河南长葛在先秦就有“蜀这一地名。他举了这么些例子,《后汉书》说:“长社有长葛,有蜀城,有蜀津。” 《史记·魏世家》:“惠王元年,韩、赵合伐魏,战于蜀泽。”所以他说由此可以知道,长葛市有“蜀”字的地名在春秋战国时期还保留着。
这里就错了,“惠王元年,韩、赵合伐魏,战于蜀泽。”这是指著名的“浊泽之战”,魏国差点被一分为二。但这个“浊泽”可是在山西运城,离河南长葛远着呢。
二、甲骨文里提到“蜀”的卜辞有好多。一般都认为有多个“蜀”。那么这里我先提第一个问题,学术界有没有弄清,那片甲骨上的“蜀”是哪个地方的“蜀”呢?还没有完全弄清,只有少部分可以考证下。
但杜勇先生文章里引用了好多个卜辞,那么问题就来了,要引用首先得考证这些卜辞说的是一个“蜀”,不然的话自然就张冠李戴了。比如有一个“蜀”是被考证过的,一般都认同在新郑西南,也就是在长葛。
这个“蜀”在牧野之战后不久就被周朝讨伐,这就是著名的“新荒伐蜀”。然而牧野之战中还有个著名的“牧誓八国”, 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卢、彭、濮。其中也有“蜀”,刚讨伐商纣王没多久,就攻打盟国,这两个“蜀”恐怕不是一回事。
而按照杜勇先生的说法,他说的“蜀”就是被周朝讨伐的那个。
杜勇先生为了证明“蜀”就在长葛,引用了一条卜辞“王敦缶于蜀”,这个“缶”一般认为在山东定陶,既然“王敦缶于蜀”,缶、蜀两地必然不远,所以在长葛。
可是,卜辞中还有一条“贞,吴弗其哉羌、蜀”,既然讨伐羌、蜀,两地也必然相近,不然不会连称。羌人故地在秦岭、渭水之间,那这个“蜀”自然就是陕南、川西北之“蜀”。
于是下一个问题就来了。
三、杜先生引用了甲骨文中的“氐蜀色三百”。这是商王向蜀国征兵的意思,多少兵呢?三百色手。
这是啥意思呢?杜先生恐怕没当回事。可这句话偏偏正是杜勇先生乱引用的最有力证据。
三百色手是个什么概念?当时的色手指的是车左,战车上,驾车的那个是御,地位最高,为甲首。甲首么,甲士首领的意思。顺便说一句,如果主帅在该车,车左为甲首,也就是色手为甲首。车右就是护卫。
我这么一说大家就很明白了,色三百,就是兵车三百的意思。
那么兵车三百是个什么概念呢?
直截了当说,一个师。师是商朝最高编制单位,商王朝自己有几个师呢?三个。
偌大一个商王朝,他的常备军是三个师。
妇好率军伐羌方的卜甲
而向蜀国征兵一个师,说明啥?这个蜀国是个大国,军事实力相当强大。
而河南长葛是个什么地理位置呢?
我以前有篇文章讲过铜路,这是商王朝的生死线,大动脉。长葛就在这条铜路上,它在安阳殷墟的南面,离殷墟也不远。一般认为,铜路有两条通道,也就是我在南郡之战那篇说过的两条。无论怎么走,都要过长葛。
盘龙城遗址,盘龙城就是商朝在铜路上的重镇
在自己的王畿附近,在自己的铜路上,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方国,看来商王们的脑子恐怕都不怎么好使,他们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。
所以这不对,这是违背常理的,商王朝不会允许有这么个强大方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,特别是在自己的大动脉之上。
这样一看就明白了,杜勇先生所引用的“氐蜀色三百”根本不能作为他的论据,相反还是反驳他的论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