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,当时的雅典人有一个很奇怪的军事体系。雅典被划成十个部族,每个部族每年选举出一个将领。然后这十个将领混在一起指挥部队。虽然有首席将军,但他只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。真打起仗来,十个将领轮流指挥,每人负责一天。
这个安排主要是出于政治考虑,让所有的部族都分享军事指挥权。但在军事上,这是非常可怕的一种安排。每天都有一次指挥权的交接!哪怕十个人去打猎,都不该轮流做首领,何况这不是打猎,而是去和世界第一强国作战呢。
雅典的十个将军马上陷入了剧烈的争吵。
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:雅典军队到底是应该去马拉松应战波斯人,还是留在雅典城等待援军。这是一种根本新的分歧。
在这10个将军里面,真正和波斯人作过战的,只有一位。他叫米提亚德。
米提亚德已经六十岁了。他的身世颇为复杂。米提亚德出身于雅典的贵族。其父客蒙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。不过他的出名不是靠财富,也不是靠权势,而是因为他是个出SE的运动员。他连续三次获得奥林匹克赛马冠军。这在奥林匹克历史上,是前所未有的。希腊人非常尊敬体育运动员,因此他在雅典声名显赫,以至引起了僭主的猜忌。而这个僭主,就是那个叛徒希庇亚斯。
希庇亚斯和客蒙两个家族一直不合。如今这个僭主更是不安地打量着这个赛马运动员。其实这个运动员是个老实人。客蒙心地非常善良,以至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傻瓜。但是希庇亚斯却认为他不是个傻瓜,而是在装傻。僭主是一个很不安全的工作岗位,随时要担心周围的人造反。对僭主来说,一个运动员是值得注意的;一个贵族运动员则是值得高度注意的;而一个装傻的贵族运动员,则是值得暗杀掉的。
客蒙被杀掉了。凶手照例是找不到的。而希庇亚斯照例对此是很悲痛的。
但是米提亚德对僭主的悲痛并不信任,也许这是因为,希庇亚斯看上去实在太象一条扎着餐巾的鳄鱼。
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离开了雅典,前往SE雷斯半岛的切尔松内索。这个城市和他家族渊源颇深。他的祖父曾经带领雅典人移民到这个城市,并出任该殖民地的僭主。如今,落难的小少爷回到了这个领地,很快也做起了该城的僭主。
也就是在这里。他碰到了波斯人。
在波斯军队的威胁之下,SE雷斯各城邦都屈服了。切尔松内索也不例外。米提亚德作为波斯帝国的臣属,还带领一支部队参与了波斯人和斯基台人的战争。
那是一场传奇般的远征。
斯基台人是游牧部落,活动在南俄罗斯和巴尔干等地。他们过着一种野蛮好斗的生活。斯基台武士喝敌人的鲜血,将敌人的头皮制作手巾。他们甚至用人皮做外衣和箭筒。希罗多德用一种冷冰冰地口气评论说:“在一切的皮子里人皮是最白最有光泽的。”也许是吧。
斯基台人曾经侵入过亚洲,后来被击退,返回他们北方的巢B。大流士决心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威胁。他征集了巨大的军队,渡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,进入欧洲。SE雷斯和伊奥尼亚的众多僭主也被迫参加他的远征军。
大流士在多瑙河上搭建了一所浮桥,通过它进入了斯基台人的领地。大流士命令这些希腊人守卫这座浮桥。他许诺波斯军队将在六十天内返回多瑙河。据说,大流士给了希腊僭主们一个绳子,上面打了60个节。他让希腊人每天解开一个节,等所有的节都解开,希腊人就可以自行离去。
但大流士没有想到的是:这60天是一场恶梦。
波斯军队一路挺进,进入了南俄罗斯,行军路线呈一个巨大的弧形。他们随时等待和敌人打一场恶战。
但是看不到敌人。那些嗜好人皮人血的武士不见踪影。波斯人所过之处,不过是一片焦土。浩瀚的大草原似乎吞没了斯基台人。
其实斯基台人没有消失。他们只是隐藏在远处,窥伺着这些波斯人。他们决不和波斯人做阵地战。他们只是一步一步把波斯人引入内陆,让空间和时间消灭他们。
他们烧扰波斯人,偷袭波斯人。然后就忽然消失在大草原的深处。
大流士一路追逐他们,一直冲到了伏尔加河。这些波斯人已经挺进了数千里。饥饿、疾病、困苦严重削弱了他们的力量,而胜利却遥遥无期。大流士已经陷入了斯基台人的圈套。他的大军很可能会彻底消失在俄罗斯大草原上。
大流士要求斯基台和他一决死战。得到的却是一份礼物:一只鸟,一只鼠,一个蛙和五支箭。波斯人准确的理解了它的含义:“波斯人啊,除非你们变成鸟而高飞到天上去,除非你们变成鼠隐身到泥土里去,除非你们你们变成青蛙跳进湖水里去,否则你们都会被这些箭色死,永远不会返回家园。”
大流士醒悟了。然后是可耻的撤退。大流士放弃了所有的伤病员,把他们遗弃在俄罗斯,任由敌人摆布。这些人多半成了牺牲品,被剥下皮肤纪念斯基台人的胜利。
波斯人向多瑙河溃退。
这个时候,希腊僭主发生了机烈地争吵。六十天已经过去了。绳子所有的节都已解开。他们等来的不是波斯人,而是斯基台信使。信史告诉他们波斯人失利的消息。
那么,下一个问题是:要不要拆掉浮桥?
如果拆掉浮桥,溃败的波斯人已经没有资源快速地再建一条。尾随而来的斯基台人可以把他们彻底消灭在多瑙河畔。
大流士知道这一点。希腊人也知道这一点。斯基台人也知道这一点。波斯国王的命运现在完完全全取决于那座桥。
米提亚德主张让大流士去死。他强烈要求拆除浮桥。他声称波斯远征军将全部覆灭,此举将使希腊人获得真正的自由。但是胆怯的僭主们反对他。这些僭主多是波斯人的傀儡,他们的权力要依靠波斯人。他们渴望自由,但他们更渴望权力。所以他们犹犹豫豫地选择拯救波斯人,继续做他们的奴才。
大流士和他的残部跨越了浮桥,摆TUO了追击的斯基台人。甚至大流士对浮桥都不抱多大指望的时候,他看到了那座浮桥,横驾在多瑙河的钢SE洪流之上。
斯基台人对这些僭主的评论是:“如果把他们看做自由人,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卑劣的胆小鬼。但如果把他们看做奴隶,他们却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奴隶。”
事实证明,这些奴隶为自己的忠诚付出了代价。十几年后,伊奥尼亚爆发起义。波斯人并没有想起他们苦守浮桥的功劳,而是狠狠地惩罚了他们。
米提亚德似乎也卷入了起义。波斯人攻占了切尔松内索。米提亚德逃回雅典。这个时候,雅典已经物是人非。僭主希庇亚斯被驱逐出雅典,民主派掌握了政权。米提亚德虽然是个贵族,但是却获得了雅典人的喜爱。他被选举为十将军之一。也正是这位将军,鼓动雅典人把波斯使节扔下大海(一说是深坑),让他们自己去找“水和土”。
米提亚德对波斯人和希庇亚斯都怀有刻骨仇恨。前者夺取了他的城市,后者杀死了他的父亲。如今他的两大敌人走到了一起。他决心要一雪前仇。
而在所有雅典人里,他是最有资格对军事发表意见的。他既帮波斯人作过战,也和波斯人做过战。在整个雅典城里,只有他最了解波斯,也只有他有一个完整清晰的战略计划。
他是马拉松之战的设计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