礼法的本质是尊重,一个没有被尊重过的孩子,和一群不知道何为相互尊重的大人,是无法来深入探讨谦恭、隐忍和克制这些基本礼仪的。既然年轻人都不能避免头脑冲动地爱上一个蠢货,又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个孩子偶发的状况呢?真的,做好自己已经够了,用那样粗暴的语言去指责别人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失态呢?
前几天很多人在聊“女大学生踹4岁女童”事件——一个4岁孩子在餐厅里追跑尖叫,一个女大学生过去踹了他一脚,然后孩子妈和踹人者便猛烈地厮打起来。大家的意见无非两种,一种说——该打!没家教的孩子就得被社会教育,家长不教总会有人教你如何在公共场合有正确举止!另一些人则认为——怎么也不应该大人打小孩。
看评论感觉都是一群狂躁的人,争着放狠话,表立场。如果大家也承认网络是公共场合,那么这些大放厥词的成年人,跟撒泼的熊孩子又有何区别?
我感觉视频中的焦点事件,无非就是一个“小熊孩子”遇到了一个“长大了的熊孩子”。小的没礼貌,大的没教养,纯属“熊孩子”火拼,拼不能出英雄,也毫无教育意义可言。
其实无论是在有孩子之前还是之后,对在公共场合吵闹的孩子,我都一样反感。这是人的一种基本需求——既有在公共场合不去打扰别人的义务,同样也有不被人打扰的权利。但因为有了孩子,还是会多一些观察和思考,一般在公共场合的“熊孩子”,很多基于以下两种请况。
第一种,是家长的教育方式甚至表达方式有极大问题,这也是绝大多数。年初旅行去京都,电车上来了一家祖孙三代,大人嗓门颇大,唧唧呱呱一通喧嚣,然后怀中一岁上下的小男孩就开始尖叫,敲打车窗,不停发出噪音。这些父母长辈管了吗?管了。但他们是这样管的——啊呀,你不要叫啦,不要叫不要叫不要叫——实际上,声音比孩子叫的还大。几个瞬间,孩子其实已经住嘴了,但当孩子安静下来,这些大人又开始逗孩子——乖乖,哞一个哞一个……
听着他们在车厢后面一路聒噪,一车人都尴尬沉默着。我身边5岁的女儿小叶子,几度悄悄回头张望。说实话,这种场景,特别绝望。公共场合不得ti的孩子,往往是因为有同样不得ti的家长,他们自身举止有失ti面而不自知,同时,他们还自认为一直在管教孩子,但这种“管教”,是完全无效的,管教方式也简单粗暴,毫无智慧,只能是把孩子往更坏的境地推。
如果你肯耐下心在餐厅观察一番,也会发现,那些呱噪的孩子,基本都会有一个和他们有沟通障碍的家长。这种沟通障碍,一种是对孩子长期漠不关心,导致孩子负面请绪积累甚多,需求总得不到满足,便形成以最擅长的哭闹为表达模式。
另一种则恰恰相反,关注得太多而且自以为是,并不真正去理解孩子的想法。大人一直在絮絮叨叨问孩子吃这个不吃那个不,要擦手要喝水要撒尿,不要摔筷子不要敲碗要坐直。孩子刚吃一口米饭,妈妈便塞过来一口青菜,小孩像被一万只嗡嗡叫的苍蝇围绕,估计不管换做谁,若不能掀桌,也只能哭闹了。
我们总是谈一些教育问题,旁观者粗暴喊打,当事人跳脚对骂,但这些真的都不是教育问题。礼法的本质是尊重,一个没有被尊重过的孩子,和一群不知道何为相互尊重的大人,是无法来深入探讨谦恭、隐忍和克制这些基本礼仪的。对于孩子的教育和培养,也并非一个粗鲁命令就能解决,而是要在为他们着想的基础上,让他们从懵懂的模仿,到能ti会其中的真谛。
说到“为他们着想”,我们就来谈谈另一类所谓的“熊孩子”。这一类孩子的问题可能并不是出在父母的教育或沟通质量上,而是他们的“生理系统”报警了。
在交通工具上感到身ti不适的幼童,是无法克制自己请绪的;在餐厅里陪同大人度过漫长用餐时间的低龄儿童,也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坐两个小时。所谓“为他们着想”,从根本上是要站到孩子们的角度来想——孩子的身ti请况和忍耐程度是否适合长途远行?是否有什么方法可以提前做好预防或训练?既然不能忍受餐厅里的无聊时光,那是否可以缩短用餐时间或选择有户外活动余地的餐厅?有没有方法既尊重孩子们的年龄特新,又可以满足自己的种种计划?所谓相互尊重,便是孩子和大人同样作为人的权利要彼此退让取舍,完全迁就任何一方,都有失偏颇。
这些说起来似乎也不难理解,但能这样认真替孩子着想的父母真的不一定很多。你看到的那些安静乖巧、能量被巧妙释放的孩子,多是因为有这样良苦用心的大人在背后支撑。
但即使都做到了这些,也依然不能避免“小动物们”的突发状况。这时候需要的是家长先稳住自己的请绪,控制住局面,并寻找损耗最低的方式去解决。而那些被打扰到的人,其实也可以有一些文明人的风度。既然年轻人都不能避免头脑冲动地爱上一个蠢货,又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个孩子偶发的状况呢?
还记得那天从京都的电车上下来,我抑制不住用凶狠的语言抱怨了那吵闹了一路的一家人,表示真恨不得把他们轰下车去。小叶子忽然用她幼稚的声音很认真地说:“我觉得肯定是那个小弟弟太小了,他可能生病了……”
那一瞬间,一种羞愧感猛烈袭来,真的,做好自己已经够了,用那样粗暴的语言去指责别人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失态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