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三十儿的黄昏,家里的爷儿们要带上烧纸,结队给老祖宗上坟,在河南农村,这叫“接神”。
“神”接到家,点上一挂长鞭,噼里啪啦的热闹里,在老祖宗牌位前摆两碗冒热气儿的饺子,一家之主带着后辈磕头,新的一年才算开始。
想着这个场景时,赵玉宽还坐在广州市南沙区一间招待所里,冷冷清清的。这位58岁的一家之主,还没有回家的车票。
直到大年初一,他才在广州火车站买到票。
Z190,会载着他穿越1399公里,回到河南驻马店。
我也踏上了这列晚归的绿皮火车,和500多位河南老乡擦肩而过,“咣当咣当”的返乡路上,听这些陌生人讲述他们的寒暑,过去一年里小小的遗憾与满足。
“我能等车,不能让车等我”
鼓鼓囊囊的化肥袋遮住半个身子,赵玉宽扛着,迈进了Z190的第三节车厢。
1月28日,农历丁酉年大年初一,列车的出发地广州和目的地河南都是音天,飘着小雨。
赵玉宽接受了年三十儿之前不能回家的现实。
本来是有机会提早回家的,两个儿子要在网上帮他抢票,他想想有点发慌,阻止了,他不会用身份证自助取票,到车站了取不出票来,更糟。
大年三十早上,拜年改在了电话里,小孙女喊“爷爷快回来,我想你啦!”赵玉宽嘿嘿地答着,“爷爷也想你,明天就回去。”转头他嘱咐俩儿子:“代我给老祖宗上个坟。”
还好没赶上节前的拥挤,Z190的1至5号车厢是硬座,列车长统计,硬座车厢40%是空座,这是今年春运开始以来,列车第一次这么宽松。
赵玉宽开口跟我说话,用乡音喊我“妮儿”,从20℃的广州回来,他还穿着3年前花60块钱买的黄绿SE夹袄,从后面看,领口漆皮大部分磨掉,只剩一点斑驳。
在广州的招待所里,他干着保洁的工作,每月挣3000块钱,这原本不是他的主业。
祖上开始便是农民。去年农历九月初,按中原的农时,家里进入了农闲。可土里刨不出太多财富,去年种的一季麦子、一季玉米,总共才卖了8000多元。
他有两个儿子,都在温州打工,小儿子27了,还没结婚,老家的风俗,儿子直到结婚生孩子,父母才算“完成任务”,赵玉宽还得干。
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,也好也不好,总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,虽然绝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招待所里。不好的是,城市太大了,他经常找不到路,跟不上互联网,也学不会,连手机都是老年机。
招待所靠近大海,离广州火车站60多公里。去火车站的路线是前夜盘算过好几遍的,要转3次公交、再倒3次地铁。
下午3点42分的车,赵玉宽早上6点就出门了,辗转6个小时才到广州站。“我能等车,但不能让车等我”。
梦想很近,尽孝很远